你應該要知道的食事
1983年，奶粉產品「金牛牌S-95」號稱德國製造、美國出品，且含有百分之95的「天然短鍊蛋白質」、18種氨基酸與多種礦物質，其實卻是創造出來的虛假歐美廠牌、使用工業用與飼料用原料製造出的假奶。當年負責人蔡清忠雖被判4年徒刑，但後來台灣仍舊發生過好幾起使用飼料級或工業級原料的食安事件。
撰文＝劉志偉（紐約州立大學賓漢頓分校社會學博士、財團法人台北糧食協進會執行長）
正當國內外各類知名嬰兒奶粉廠牌互相砍殺、撕逼到猶如羅馬競技場等級的狀態時，1983年冒出了1款全新的奶粉產品「金牛牌S-95」。S-95上市時就宣稱，其為在德國製造生產的「美國大陸大藥廠榮譽出品」的產品，而位於台北市延吉街的「清忠藥品股份有限公司」則為此產品的遠東區總代理經銷商。德國製造、美國出品，看起來就非常高大上，但S-95厲害的地方不僅於此。S-95宣稱含有百分之95的「天然短鍊蛋白質」、18種氨基酸與多種礦物質，非常適合寶寶的成長需求。「天然短鍊蛋白質」進入人體後，就會分解為最小的分子，利於小腸完全吸收，成為「生肌造肉、器官組織重生」的重要元素。感覺起來S-95就是大人、小孩都可以用來保健強身的聖品，幾乎可以當藥來喝了。
「S-95」嬰兒奶粉行銷成功、味道香甜一度熱賣
S-95除了產品定位與眾不同外，它的行銷手法也是一絕。當時S-95當時拍了個廣告，天天在8點檔連續劇時段播放。如同其他廠牌的嬰兒奶粉，S-95的廣告內也有個可愛的北鼻，但這個北鼻卻講了一句歷久不衰的經典名言：「媽媽，我要喝S-95。」
媽媽，我要喝S-95──
媽媽，我要喝S-95──
媽媽，我要喝S-95──
多麼醒腦多麼雷人的神句啊！！！
廣告連續播放好一陣子後，S-95就成為當時台灣最夯的嬰兒奶粉。有當過父母、有育嬰經驗的人都知道，嬰兒奶粉和成人奶粉不太一樣，泡出來的味道真的還滿難喝的。通常泡了一瓶牛奶，不管是120CC、180CC或210CC，有時候寶寶不一定能全部喝完。此時剩下的牛奶該怎麼處理就是個難題。現代的父母可能就直接倒掉，但早期父母比較有節約食物的觀念。寶寶沒喝完的，就自己喝掉。
鬼王我小時候就曾見識過鬼王的爹，每次都會皺著眉頭、捏著鼻子，將自己金孫喝剩的嬰兒牛奶一口氣喝掉。鬼王他爹作為嚐盡各種苦難、隻身來台的贛人老兵。連如此堅毅的職業軍人都難以輕鬆駕馭嬰兒牛奶，其難喝程度可見一斑。但S-95倒是神奇，根據當時的新聞報導，許多家長自己都覺得S-95很香很好喝，還勝過坊間市面賣的成人奶粉。就當S-95又火又熱之時，1983年底時就有人向消費者文教基金會爆料S-95有問題。
1983年推出的奶粉產品「金牛牌S-95」，宣稱是在德國製造生產，由「美國大陸大藥廠榮譽出品」的產品，且含有百分之95的「天然短鍊蛋白質」。（圖片來源：自由評論網）
S-95受爆料廣告不實 衛生署檢驗、約談無果
向S-95爆料的必定是業內人士，但這位業內人士並不需要有啥內線消息才能爆料，稍有概念的人就看得出S-95有問題。首先，如果S-95真如同廣告所稱，是歐美著名品牌，業內人士勢必聽過啊。其次，S-95宣稱其含有百分之95的天然短鍊蛋白質，這根本做不到啊。奶粉的型態以粉末為主，這些粉末的主要成分就是碳水化合物，至少占了總重量的百分之55至60。若說S-95含有百分之95的蛋白質，鬼王我還真參透這玩意不到會是長啥樣，感覺起來似乎就是「反物質」的代名詞。再來，「天然短鍊蛋白質」光看也知道這是商品話術，而「生肌造肉、器官組織重生」基本上是醫療宣稱，已經違反食品法規。最後，連內行人也看得出來，當時台灣最夯的進口嬰兒奶粉品牌是S-26，「26」若倒過來看就是「95」。大家都說，歲月靜好、一起亂搞。S-95亂搞就算了，但它還搞得如此成功，整個業界當然不靜也不好了。說到後來，S-95被檢舉也只是剛好而已。
當消費者文教基金會接獲舉報後，由於消基會沒有調查權，只能將爆料轉給當時的衛生署消費者服務中心。衛生署消費者服務中心接獲陳情後，等了3個月，才將案件轉給同為衛生署的食品衛生處。衛生署自己檢驗S-95，發生沒有任何生菌數或發霉的問題。雖然也感覺這個產品怪怪的，卻找不到疑點。而食品衛生處又過了好久，才又發文給台北市衛生局。直到1984年6月，台北市衛生局才約談清忠公司負責人蔡清忠。神奇的是，衛生局約談時，蔡清忠拿出了偽造的「S-95 power 100g」和「S-95 Protein Tablets 100's」的輸入許可證，證明他們家的產品確實是從國外進口，但偽造的輸入許可證居然還順利矇騙了承辦人員。既然衛生署檢驗沒問題，輸入許可證也沒問題，最後台北市衛生局只能就其療效宣稱不實開罰，草草結案。
控告商標爭議 反而揪出S-95使用工業用酪蛋白、乳糖
本來台北市衛生局結案後，應該就沒事了。不過S-95的業績實在是太好了，當時蔡清忠旗下有位年輕小伙子業務員許志樂，決定出來自立門戶，自行生產仿冒的S-95，企圖蒙混銷售，許志樂因此找了印刷廠來印製金牛牌S-95的內盒標籤與說明書。但許志樂正著手進行此事時，卻被蔡清忠聽到風聲。蔡清忠面對自己離職員工吃裡扒外的行為，當然氣不過，因此他決定向調查局舉報，追查此等惡質的仿冒行為。當調查局開始偵辦後，卻發現S-95根本沒進行商標登記，感覺事有蹊蹺，因此決定繼續追查下去。結果一查不得了，原來歐美根本沒有S-95這項產品，全是蔡清忠自己掰出來的。再進一步深入調查才知道，S-95使用的是進口飼料用奶粉，再摻入工業用酪素、乳糖，自行調和成奶粉。根據當時專家的說法，酪素又稱酪蛋白，工業用酪蛋白的主要用途在於硬化傘柄、刀柄等產品，並可作為接著劑、塗料的原料。若應用在纖維、造紙工業上，又具固定色彩、發光功能。至於工業用乳糖，也是從不能食用的劣等牛乳中提煉出來的，細菌含量可觀。
「樺樹奶粉」（Birch Tree）其實是菲律賓品牌委託荷蘭工廠生產製造的，但菲律賓廠商為混淆國內消費者的認知，在奶粉罐上刻意強調「Manufactured in Holland」，而不是慣用的「Made in Holland」，有趣的是，當初貿易商進台灣時，也順水推舟完了同樣的伎倆，直接在樺樹奶粉前面加上「荷蘭」2個字，讓消費者以為這是荷蘭品牌的進口奶粉。（圖片來源：黑體文化提供）
不肖商人使用進口工業或飼料用奶粉，偽裝成一般食品級脫脂奶粉在市面上販售的傳聞，早在1978年就已出現，但當時相關單位卻未認真辦理，後來此事就也不了了之。（圖片來源：黑體文化提供）
工業用與飼料用原料製出S-95假奶粉 負責人蔡清忠被判4年徒刑
講到後來終於釐清了，金牛牌S-95基本上就是個由台灣人蔡清忠自己創造出來的虛假歐美廠牌，其使用的是工業用與飼料用原料製造出的假奶粉。至於整個案件會爆發，則是因為有人想做仿冒的假S-95。但有趣的是，出身於嘉義布袋的蔡清忠，年少時家中貧困，因此外出打拚發展，事業有成後更積極回饋鄉里。1984年初他才捐贈過1輛救護車給布袋分局，同年10月又自貼腰包花了60多萬元，購買2輛福特天王星贈送嘉義市警察局作為巡邏車，可說是善盡企業社會責任CSR的表率。搞到後來鬼王我都搞不清楚到底誰是真的、誰是假的、誰是壞人、誰是好人。
S-95假奶粉案爆發後，輿論譁然，地方的媽媽紛紛哭泣，大家都納悶，為何商人如此無良，居然連嬰兒奶粉都能造假。當時衛生單位也只能亡羊補牢，要求廠商全面下架該奶粉外，似乎也不知道還能做啥。有趣的是，S-95案爆發後，相關單位調查後發現，當時高雄有個嬰兒食品叫做S-52，馬上被外界懷疑也是假貨，銷售量因此大幅衰退。但根據當時媒體消息指稱，S-52使用的原料其實也是飼料用奶粉，只是官方沒有繼續往下查罷了。
最後清忠公司的負責人蔡清忠雖被判了4年徒刑，但鬧了一陣子後，台灣社會似乎也未學到任何教訓。為何這麼說呢？很簡單，後來台灣仍舊發生過好幾起使用飼料級或工業級原料的食安事件。
審稿編輯：林玉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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