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應該要知道的食事
芒果雖然為玉井帶來前所未有的高收益,但天候因素影響每年芒果的產量甚鉅,蜜旺果舖創辦人賴永坤找到鮮果販賣之外的其他出路,就是製作成果乾。起初,他抓不到果乾製作的訣竅,烘烤出來的果乾非但色澤暗沉,吃起來乾巴巴的。最後,賴永坤就在顧客反應和果乾實驗中來回汲取經驗。經過不斷嘗試,終於發現,芒果保鮮程度與烘烤溫度控制,是果乾的保鮮關鍵!
撰文=林寬宏(財團法人農村發展基金會助理研究員)
7月的清晨,天剛亮,空氣中已瀰漫著芒果特有的香甜味道。位於臺南玉井的蜜旺果舖已進入戰備狀態,處理廠內10名員工一字排開,迅速將成熟的愛文芒果削皮、切片。有著「檨哥」稱號的蜜旺果舖創辦人賴永坤,則在馬路另一頭的烘乾室,緊盯著果乾,不時叮囑著果乾翻面的時機,確保每片果乾在40小時的低溫烘烤後,都能保有鮮紅色澤與香Q口感。
每年7、8月是愛文芒果的產季,也是蜜旺果舖最繁忙的期間。獲得2012年臺南芒果節果乾評鑑第一名殊榮的賴永坤,談起芒果就會流露出特別的情感。愛文、凱特、金煌⋯⋯細數家中種植的芒果品項,黝黑的臉龐微微綻放緬靦的微笑,眼睛更是散發著光芒。
還是玉井的愛文最甜
1962 年,芒果之父鄭罕池在農復會的協助下,種下從美國引進的100棵愛文芒果樹,隔年宣告試種成功。儘管因技術不純熟,又遭逢霜害,當時只有4棵果樹碩果僅存。愛文於此落地生根,成功扭轉了這個鄰山小鎮的命運,奠定了玉井「芒果之鄉」的基礎,更在1973 年成立全臺最早的愛文芒果生產專區。
「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吧!」賴永坤笑稱這個玉井當年發生的大事,讓他從此與芒果結下不解之緣。在玉井長大的他,見證了芒果產業的興衰。他見過父親豐收時的喜悅,也親歷芒果倒入曾文溪的哀傷。童年時期有很大一部份的時光都在芒果園度過,暑假更是得天天到果園報到。
求學路上,賴永坤一路過關斬將,終於進入臺灣的最高學府就讀。畢業後,依循家中期待,在臺北成家立業,但心中念念不忘家鄉田野生活的一切,始終無法適應都市緊張、喧鬧的環境,也放不下家中的長輩。掛念著年邁的雙親獨自顧著五甲的芒果園,總覺得於心不忍,加上自己喜歡「日出而作、日入而息」的生活,便興起回鄉的念頭。
新鮮的芒果,果皮帶有一層薄薄的果粉。(圖片來源:世茂出版社提供)
芒果紅了
為了讓家人做好心理建設,賴永坤在正式搬回臺南之前,醞釀了一整年。農忙時節,賴永坤每週六都請假,週五晚上從臺北搭客運回玉井,週日晚間再坐夜車回臺北。儘管舟車勞頓與體力勞動讓他相當疲累,但看著家鄉熟悉的景物,心裡卻有著踏實的感覺。
費了一番功夫說服父母、妻子,賴永坤在28歲那年(1991 年)回鄉定居,並與父親合作,共同管理5公頃的芒果園,從頭學起芒果園的管理知識。玉井是日照充足的淺山氣候,搭配鹼性的石灰岩與白堊土,能夠生產出品質一等的芒果。看著夏日樹上逐漸紅透的愛文,賴永坤藏不住內心欣喜,回鄉果然是個正確的決定。
在欉紅無千日好
芒果雖然為玉井帶來前所未有的高收益,但天候因素影響每年芒果的產量甚鉅,當地農家深信「一年大出、一年歉收」的產量循環,透露出玉井芒果常得面臨「敗市」危機。
回鄉隔年,賴永坤立即遭遇挑戰。整個玉井又一次迎來了芒果豐收,低氣壓卻籠罩著整個家族,人人擔憂著芒果銷路,絲毫沒有豐收的喜悅。賴永坤進一步解釋,以玉井愛文芒果為例,當時鮮果是芒果的主要銷售管道,每年7、8月的盛產期,雖然在欉紅的芒果滋味最香甜,但是自然熟成果實的成熟步調不一,農民得天天去巡田、採果,並把握時間趕去玉井芒果拍賣市場,盼能賣出好價錢。
但自然成熟的芒果並不耐儲存,又需要長途運輸,只要當天鮮果沒在拍賣市場賣掉,隔天價格便立刻腰斬。攤販會依據表皮的果粉分佈、果肉的軟硬度,將優等果和表皮受損、患炭疽病的一起打入次級果。
除了鮮果販賣的新出路:製成果乾
那年,賴家堆積成山的芒果只能被迫整車整車倒掉,看著父親憔悴的神情,賴永坤不甘願一整年辛勤的成果付諸流水,心裡思忖著,除了鮮果販賣之外的其他出路。
高學歷的賴永坤返鄉風聲在玉井當地傳開之後,旋即獲得許多關注。正好當時農政單位開始推動「農地利用綜合規劃計畫」,希望透過輔導地區農民成立產銷班,提高規模經濟及農地利用效率,增加農民所得。賴永坤便獲得時任玉井農會幹事的江樹人積極舉薦,希望借用他商學院管理知識,組織果樹生產產銷班,並成立芒果加工站,從事地區水果加工之研發與生產。
在農會的輔導之下,賴永坤跟農會借貸買地蓋工廠、添購設備,嘗試與產銷班成員合作,將果皮有黑斑、果粒較小的次級果拿來加工成芒果乾,試著解決次級果低價、滯銷的問題。
化學添加能延長保存期限,卻無法保存芒果熟成風味
賴永坤參加了農民加工訓練課程,學習果乾製作方法。起初學到的是菲律賓的果乾技術,將半熟的芒果以糖一層層醃漬,化學添加物免不了,儘管此種製作方式能有效延長保存期限,對賴永坤來說,無法完整保存他熟悉的熟成風味。
為了尋找記憶中的愛文滋味,賴永坤上圖書館研讀資料,跑遍各地農改場與大學,參加各類的果乾研習課程。起初,賴永坤抓不到果乾製作的訣竅,烘烤出來的果乾非但色澤暗沉,吃起來乾巴巴的,消費者根本不會買單,只能全數忍痛丟棄。第二年,產銷班員禁不住虧損壓力,一個個選擇退出。賴永坤心裡不斷思考著:「如何在避免化學添加劑的前提下保持色香味?」、「如何解決果乾褐變的問題?」否則稍有差池,整爐上百、上千斤的芒果都會全部報廢!
芒果烘乾前,以糖漬處理,利用高滲透壓降低水分含量,延長成品的保存期限。(圖片來源:世茂出版社提供)
蜜旺果舖的果乾製程,提供在地新住民與二度就業婦女工作機會。(圖片來源:世茂出版社提供)
「蜜旺」果成熟時
空有設備,技術尚在摸索階段,身上又有貸款壓力,賴永坤只能和太太咬牙苦撐。「剛開始什麼都不懂,自己去摸索,然後早上又要出來採芒果。曾經一個多禮拜,農忙期的時候,我們都沒有闔上眼睛。就這樣一直忙,在園子從早上忙到天黑,回家又要忙加工。」
這段期間,賴永坤就在顧客反應和果乾實驗中來回汲取經驗。經過不斷嘗試,終於發現,芒果保鮮程度與烘烤溫度控制,是果乾的保鮮關鍵!若過程稍有延遲或處理不當,很容易發酵過頭與孳生細菌,「一次損失就是好幾萬塊」。摸索了3年才慢慢上軌道,最終做出帶有金黃色澤,柔軟卻又有嚼勁的芒果乾。
加工產品最好能建立品牌與通路行銷,賴永坤取《本草綱目拾遺》所載芒果古名—蜜望果的諧音,成立「蜜旺果舖」。推廣初期,他與妻子曾麗鴛會在農閒時開著廂型車參加北、中、南各地的農產展售會,曾創下1年3、40週都在外頭跑的紀錄。還好產品大獲好評,來自玉井的蜜望果,終於迎來再一次的春天。
跟農友一起田間管理
有了成功的果乾加工經驗,為維持穩定的貨源,賴永坤除將自家的愛文、凱特都投入加工外,也嘗試與玉井農友契作生產,推廣鮮果分級制度,並以高於市價的方式與農民保價收購。
然而,加工技術固然重要,前端的作物照顧也是左右產品好壞的關鍵。農家出身的賴永坤知道照顧芒果需要耗費巨大的心力,因此特別花時間與農民交陪,時不時就到農友的果園泡茶,還常常邀集農友一同吃飯,在閒聊中伺機帶入田間管理的討論。比方說,每年產季結束後,正是芒果樹休養生息的時機,賴永坤得把握時間和農民宣導果樹照養的重要性,推廣「提早套袋」、「減少用藥」等友善理念。賴永坤笑著說,若「月子」做不好,新芽發得不夠多,明年果樹的生產狀況一定不好。
開闢果乾市場新藍海
芒果乾生意上軌道後,賴永坤開始思索其他果乾的可能性。此外,芒果產季集中在夏季,果乾工廠的閒置期長,頗不符經濟效益。賴永坤在蜜旺果舖品牌成立後,也開始嘗試將在地有滯銷疑慮的果物製成果乾,量產上市,舉凡楊桃、芭樂、鳳梨、木瓜都是賴永坤的實驗對象。
迄今,蜜旺果舖與農友契作生產的芒果面積已達50公頃,合作農友約有30多位,最遠的甚至住在屏東枋山。每年2月開始,蜜旺果舖的工廠就開始進入繁忙期,從情人果乾加工開始,一直做到9月底凱特芒果產季結束,中間的空檔就製作楊桃、鳳梨、芭樂果乾。
看著小農經濟興起,越來越多人願意投入加工行列,賴永坤對此則是一喜一憂。喜的是有越來越多人願意投入農業,為土地奉獻;但另一方面,有賴烘乾設備的研發,果乾的技術門檻已大大降低,果乾市場已面臨飽和。為此,除了做果乾外,賴永坤與擅長烘焙的曾麗鴛合作,將近年很夯的可可結合芒果乾,成功研發出巧克力芒果條、芒果餡生巧克力、芒果巧克力酥,提升產品工藝等級,開闢果乾市場的新藍海。
孩子也吃得到的幸福感
談起農村的食品加工,曾獲得農林廳模範農民的賴永坤有一套見解,他認為,加工產業發展是健全農村非常重要的環節。對在地加工業者來說,因為鄰近產地,可以有效減少運輸成本,加上果物新鮮,能夠製作出更高品質的產品;另一方面,對於農民而言,也可以去化農產品,就近將次級果送到加工廠。
蜜旺果舖身為1個區域的加工中心,除了果品多來自玉井,更因為每個季節都要製作不同的果乾,夏季時每天更得消化3、4000斤的芒果。繁複的加工手續需要大量人力,無形中也為玉井創造了許多就業機會,讓中年婦女、外配姐妹有1份離家不遠的工作。
賴永坤提到,拜臺灣芒果冰的推廣之賜,現今的芒果幾乎已無滯銷危機,但還是得靠著產銷管控、適當疏果、確實分級來確保農民收益。當年,賴永坤誤打誤撞地投入了果乾事業,20多年後,他將大學畢業的兒子找回家,加入蜜旺果舖的果乾王國,讓蘊含「自然水果香氣」、「吃起來有幸福感」的果乾,一棒一棒的接續下去。
內容來源=《農產加工不只醬:開箱地方創生的風土WAY》,世茂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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